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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8月31日 星期二

椰菜花 性器疣(Genital Warts)

紅屋仔曾經被爆竊兩次,每次都是刑毀了屋頂的氣窗而進入.可笑的是每次都只是偷去幾樽簡稱POD的足葉草脂 (Podophylline).分明就是患性器疣(Genital Warts)的熟客仔.

性器疣俗稱椰菜花,它的正式醫學名稱是尖圭濕疣(Condylomata Accuminata),是由一種叫做人類乳瘤病毒(Human Papilloma Virus HPV)傳染的.可是不論中英文,俗稱都比較學名來得家傳戶曉矣.

椰菜花是很煩厭的性病, 多見於男性的生殖器上或女性的陰道內外,呈肉狀生長,局部的組織會因角質化而粗糙,但無痛無癢。女性生椰菜花更有可能會引致子宮頸癌.

治療菜花,不外幾招,塗葯冷凍電灼,殊途同歸, 都是霸道地將被感染的皮肉組織連同病毒一起除去.紅屋仔的例行處方是用有毒的足葉草脂 (POD),刺激性和腐蝕性都非常高,有一時期曾試用三氯醋酸 (Trichloracetic acid).頑固的就是用電灼(Cauterization).

教科書都說塗POD前要好好保護周遭的正常皮膚,慣常的做法是在椰菜花四周的健康皮膚塗上凡士林.在紅屋仔,雖然凡士林是欠奉了,總仍是小心翼翼的只塗在應塗的地方上.有時遇著惡人以為我們故意少塗,有理說不清下投其所好,大筆大筆的像塗牆般,也不吝惜.這些人通常改天又會出現,掏出紅腫的器具喊生叫死.

一般的性病不難治,可是椰菜花卻是例外.最使人氣餒的是會復發難根治.這大概就是紅屋仔兩次被爆竊都只是失去 POD 的原因吧. 初患者到紅屋仔求診,都抱著很大的希望.塗了葯,菜花謝了掉了,以為可以一洗頹勢重振雄風,那料不用多久,菜花又現.如此這般,歲月磋跎,過了一月又一月,菜花仍死纒爛打,最強的人也會被折磨得萎糜不堪.這時候,最後一招電灼(Cauterization)出場了.

電灼的對像是久治不癒的和菜花纍纍的.都是安排在週未進行.老夫到任後,這手術便多由老夫進行,未必是老夫手術高超,而是這手術的困身和厭惡性,其他同事都不願做.有時老夫懷疑,老夫不愛燒烤BBQ是否與此有關,不知可否向當局索償.

電灼一如其它外科手術一樣,都應該由註冊西醫動手的,但西醫怎會做此等下賤之事,當然自己執業有錢賺又不一樣.電灼當然不難,被電者又不是老夫,否則老夫也不敢做矣.只要稍稍掌握打局部麻醉的技能,電灼時不要燒得太深做成傷口太大;也不要太淺以至沒有連根拔,如此而矣.電灼後,病患都會有內服抗生素四環素(Tetracycline)作預防感染之用.

當病者覆診時,見到那電灼前的狼牙棒變回白白滑滑的原狀時,加上病患感激之情溢於言表,甚至什麼再生父母再世華佗衝口而出時,老夫做電灼時的苦難也便是有回報,有滿足感了.

2010年8月26日 星期四

顱內壓 Intracranial Pressure ICP

晚上新聞報導香港政府加派了一位腦外科專家到菲律賓,對腦部受創傷的一個香港人質提供專業醫見。細看下,原來是二十年前做腦科時的同事方醫生。

記得那次病房活動,放工後大家一起去唱卡拉OK,方醫生無暇出席,至晚飯他現身時,大家要罸他唱歌一曲,他很爽快地清唱了一首EDELWEISS。他的歌藝比起他的專業技能,當然是大大不如,可是比較時下很多所謂歌星,卻又是技勝一籌。

說到唱歌,想起護士小雲。她唱得一口好歌,尤其是陳慧嫺的歌。飄雪、傻女、千千闕歌等唱起來就好像是播著陳慧嫺的唱片一樣。後來嫁了醫生,生了女,可惜產後抑鬱,跳樓辭世了。都說生仔高危險如跟閻羅王見面,閻王喜歡你時便會把你留在鬼門關內。

那時的方醫生已是高級醫官,時日流轉,今天的他更是雄據一方的部門主管。曾幾何時,當知他會去履任部門主管,開設聯網的腦外科時,戲言問他是否已聘請了部門運作經理時,他反問我會否考慮去做,假如那時答應了他,不知現今老夫又是如何光景。

方醫生很友善隨和,但於專業絕不馬虎,對手術後的病症更是緊張。很多時病人剛從手術室回來,方醫生也會隨即出現。而當病人需要術後監控顱內壓(ICP, Intracranial Pressure)時,他總是要找老夫。

很多腦部受嚴重創傷或有腦腫瘤的病人,其顱內壓力會增高。高顱內壓輕微的會引至頭痛、噴射性嘔吐,較嚴重的會行為改變、瞳孔變大或縮小對光沒有反應、視力不正常、運動功能改變、步態不穩,血壓增高、脈博壓變寬、心跳下降、呼吸型態改變、發燒,最嚴重的更會腦幹反射消失意識程度下降以至昏睡、昏迷甚至死忙。

外科手術是解決顱內壓上昇最有效且快速的方法,像移去部份頭骨增加空間、血塊或膿瘍的排除、腫瘤的摘除、腦脊髓液(CSF, Cerebral Spinal Fluid)引流等。此外還可利用腦室外引流系統裝置與監測器(Ventricular Drainage and ICP Monitoring)來長期即時監察測量顱內壓。即時監控的好處是可隨時察覺顱內壓的水平,當有異於正常5-15mm H2O時可作出立即的相應對策治療。

方醫生要找老夫就是為了監測器壓力計的裝置。裝置壓力計(Manometer)很易,用膠紙將之固定在鹽水架上即可。可是要定壓力計零點的高低位置要有平水尺。此話從何說來?原來病人平躺時耳珠(Tragus)就是處於零點的位置。用水平尺從耳珠拉至鹽水架處便可定出零點。

病房那有這樣長的水平尺,沒想像力,不知其所以的同事當然都幫不上忙。老夫只好出馬做手工,把尿袋的長膠管剪下,灌上半截驗糖尿用的本立德試劑(Benedict Solution),再把長膠管兩端接上用火燒溶封口。如此這般家用藍色水平尺便形成。

本來,同事見過用過後都該懂得如何製造水平尺的,偏每次需要時人人請推說不知不懂。奈何,這就是大部份同事的德性,結果便做成方醫生每次都要找老夫的局面。

EDELWEISS是電影[仙樂飄飄處處閒]的插曲,悅耳動聽,老夫願意在此跟大家分享。

2010年8月25日 星期三

越南玫瑰 淋病(Gonorrhea)

玫瑰這愛情之花,令人想起情人節,沒一朿玫瑰花在手的女孩子走到街上也會不自覺地垂下頭來。

越南玫瑰,多漂亮的名字,可是多漂亮的玫瑰,總會有刺。越戰後期越南玫瑰之名不脛而走,使人聞風喪膽。其實越南玫瑰也不算得是什麼惡毒的事物,只不過是漂亮包裝的背後,隱藏無限醜陋。

老夫初到紅屋仔時,越南玫瑰的風頭已被疱疹二型所掩蓋,也差不多再無人提及。其實越南玫瑰只不過是抗葯性強的淋病(Gonorrhea),那時常用的抗生素對之無效而矣。

很久以前治療淋病,是用抗生素盤尼西林(青黴素Penicillin)。日子久了,淋病菌因盤尼西林被習慣濫用而產生抗葯性。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魔高一丈,道就要更高。用抗生素殺菌也就是如此,要針鋒相對,於是治淋抗生素便提升至第二代。老夫那時,對新症都是用肌肉注射康納黴素(Kanamycin),這是氨基糖甙 (Aminoglycoside)類 抗生素,跟青黴素不同。可是總的來說,也有百分之二三十的失敗率。這失敗率直接與越南玫瑰扯上關係了。

所謂越南玫瑰,只不過是因為美軍從越南帶來的超級淋病菌含有可分解多類抗生素的乙內醯胺酶 (Beta-lactamase),好事之徒便為之包裝上一艷麗的名詞。

當患者接受治療無效,幾天後覆診時,病菌培植的報告也該有了,比對下,差不多都是含乙內醯胺酶 (Beta-lactamase)奈瑟氏淋病雙球菌(Neisseria Gonorrheae)呈陽性。對付這類毒菌,便會動用到托必新注射液(鹽酸壯觀霉素Trobicin),通常用到托必新多可葯到病除。

淋病俗稱白濁,患者小便赤痛下體有黃黃白白的膿液流出。淋病患者到紅屋仔來也要過幾關的,抽血做VDRL檢驗是不能免;見醫生露械也是必須的,之後便要到化驗處取膿液樣本做塗片,經格蘭氏染色後用顯微鏡直接找出淋病菌。淋菌不難找,顯微鏡下找到格蘭氏陰性細胞內雙球菌(Gram -ve intracelluar diplococci)便是.說來複雜,但用顯微鏡看過後必不會忘記。

有些狡辯的,死不認亂搞一通的,見醫生時每多藉口,最常聽到的是如廁時被廁板傳染。白頭佬醫生也如常說〔都話係性病喇,廁板傳染到既就唔叫性病〕,最抵死係最後一句〔除非你同塊板做啦〕。

簡中有淋病患者申訴喉嚨痛,驗出是淋菌作惡後,白頭佬會語謔之〔叫雞啫咋,使唔使咁摶呀!〕

有些人得了病,返家又不敢向配偶自首,結果傳來傳去,長期醫治不好。白頭佬醫生又有精句〔你存左的貨入倉,耐不耐去攞一的,咁點好得呀?〕原來在女性方面淋病病情輕微時,有時並不如男性般明顯。

要對付整治那些頑劣的患者也有手段,頑劣者即是求醫卻不合作,態度差,口出胡言者。第一站抽血,老夫眼矇手震,有時會刺幾針也不到位,尤其專找幼血管;取樣本時那白金線圏可深插入尿道;抽葯時針咀會無意插到葯瓶底,尖咀變鈍了做肌肉注射時當然不好受.有一次對著一寸爆古惑仔,老夫也不知怎弄的,一針用力打下,竟入不了肉,針尖只是在皮上刺了一個小紅點,尷尬的查看針咀,幼小的尖端差不多彎了九十度。

曾戲言,這麼多類性病如真的一定要傳染一種,老夫選淋病.無它,斷症容易治療簡單無手尾。

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離開紅屋仔前,剛在試新葯,一次過口服四粒氧氟沙星(Ofloxacin),效果不錯。醫學發展迅速,玫瑰也可有新品種,今天對淋病的診斷與療法,老夫己是木宰羊,全不知。

後記: 17/9/13

2013 年四月, 美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CDC)發表了一份一百一十四頁有關美國抗生素抗葯性威脅的報告,其中有關淋病的抗葯問題有兩頁的篇幅.當中提到有百分之三十的淋病個案是對所有的抗生素有抗葯性.不詳述了,有興趣的看附圖吧.

治療新法 7/2013 By CDC
http://bwcwj03.blogspot.hk/2014/02/novel-antibiotic-combinations-highly.html


2010年8月24日 星期二

梅毒 Syphilis

紅屋仔最忙的時段是早上及下午大門剛打開時。診所大門一開,看似平靜的街道突然熱鬧起來,潛伏各處的求診者從四方八面湧來,爭先恐後,排隊登記的長龍往往排到街外。識途老馬的熟客大多數都不作一回事,落落大方的不怕被人見到指指點點,許多初患者未經此道者則閃閃縮縮靦靦覥覥,戴帽垂頭者有之,報紙掩面者有之,方法層出不窮,目的只有一個,就是不想被人見到認到。

登記後所有新症都要驗血,化驗VDRL(Venereal Disease Research Laboratory),這是梅毒血清反應的化驗。VDRL的壞處是會有偽陽性的化驗結果。

梅毒是由梅毒螺旋體(Treponema pallidum)造成的全身性慢性感染。當VDRL的化驗結果不肯定或對這結果有懷疑時,便會再抽血做FTA(Fluorescent Treponemal Antibody Absorption)。FTA是一較為準確的梅毒化驗。

梅毒感染後會有四至六週的空窗期,所以就算VDRL是陰性,也要在兩個月後跟進再驗。而梅毒患者在治療後也須要定期驗血。可知診所每天中門大開後,負責抽血的同事真的抽血到手軟。熟能生巧,老夫常自誇,對那些比較顯現的血管,就算是合上眼睛也能暢順完成抽血程序。可是來這裡求診的道友也特別多,道友的血管有一特色,較表面的全都被打針打沉了。遇到這些老同,有時便要化一番時間去尋龍追脈。再不得要領時便只好出絕招,抽大肶罅股靜脈,可幸機會不太多。

抽過血後病患便在大堂等候叫名見大夫。當然來求診的病徵病狀各有不同,這次只說梅毒,其它的暫時放下不表。

在其它場所露械是罪大惡極,備受厭惡的一回事,可是到這診所的病人,見大夫時大多都會露械而不用擔心受到指責。熟客通常更會自動自覺無須指示,拉下褲鍊有之,鬆褲頭帶有之,當然都不是致敬,而是直接了當露患處給大夫診斷。新仔則不同矣,千呼萬喚始掏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老夫到今天仍不明白,看病也如此害羞,怎樣去泡女?如何去嫖妓?或許都是雙面人,在女人面前是英偉雄健的大丈夫,在真人面前便自卑自恥吧。

望、聞、問、切四診,對梅毒來說,大夫做足矣。有問有答,問與聞做足後,望與切更是少不了。

梅毒分三期,都有其獨特的病狀。現今社會,晚期始求醫的比較少見,最常見的是一期,間有二期。且說說第一期,病人通常是因器官有潰瘍而生警覺,繼而求醫。大夫問聞之後便會細心觀看潰瘍形狀外貎,繼而戴上手套拿捻潰瘍四周及按摸腹股溝淋巴結。大夫當然不是有玩物僻好,而是梅毒潰瘍多發生於性接觸位置,獨特處是傷口清潔,漿液性液體豐富,不癢、不痛,潰瘍周邊更有如軟骨般的硬度(硬疳),另外附近的淋巴結會腫大。如此病徵病狀,正確診斷自然需要望與切的配合。

初步身體檢查後,雖然心中有數,但仍要完成程序。病患還要到化驗處取潰瘍漿液樣本做暗視場顯微鏡(Darkfield Microscopy)。梅毒螺旋體的構造非常細,一般的光學顯微鏡下很難找到它,心須用特殊的暗視野顯微鏡才能做到。

特殊的技術不談,一般情況下如果真的是梅毒硬疳,暗視場顯微鏡捉菌也不是難事。但有些時一切徵狀都似了,偏是捉不了菌,也是有的,主要原因是病者葯石亂投,亂用抗生素,吃也好,塗也好,也會擾亂正常生態,把真相隱藏。這些人會被要求一連三天都回診所作檢查。都話唔藥唔好亂食啦,自作自受。

暗視場顯微鏡找到梅毒螺旋體後,便不用等驗血報告,開始治療;捉不到菌,但驗血報告是陽性的,也需治療。

有咁耐風流有咁耐折墮,療程是連續十天的肌肉注射普魯卡因青黴素(Procaine Penicillin),風雨無間,星期日或假期另有安排,用長效的芐星青黴素(Benzathine Penicillin)頂替。肌肉注射普魯卡因青黴素是很痛的經驗,但比起芐星青黴素,只是小兒科。有些病人在注射芐星青黴素後,痛得腳也軟了,賴在候診大堂一段時間也行不了。

正如前說,梅毒患者都要定期驗血,終此一生與性病診所為友。但一期二期的梅毒是可治癒斷尾的,老夫總認為要定期驗血是多此一舉,雖然這些人來求診就是因為多此一舉。但若以此作懲罰,或認為此等病人多不會汲取教訓,定會重蹈覆轍,所以要定期驗血,那便另作別論了。

2010年8月21日 星期六

紅屋仔.性病 Venereal Diseases [VD]

1982 至1985年頭尾共三年,老夫是在尖沙咀亞士厘道紅屋仔工作.大概以前那獨立平房式建築的外牆是紅色,用家忌諱其正式名稱,故以紅屋仔為名吧.

老夫初到時,外牆己改為黑白色,留紅的部份很少.門外牌匾正式名稱為〔社會衛生科男性性病診所〕.但習以為常,約定俗成,大部份用家仍稱之為〔紅屋仔〕.

〔社會衛生科〕是什麼東西?乍然聽來好像是衛生署做普羅醫療,衛生教育等基層工作.實則只是衛生署的一個分枝,專門於性病,皮膚病和痲瘋的治療.

說到性病,老夫有一段難忘的往事.不要誤會,不是老夫身染惡疾.

是1976年的事,那年老夫還是護生,在入讀〔專科班Specialty Block)那星期,突然得肺炎,住了一個星期醫院.〔專科班)所教的,除了眼耳口鼻等專科外,性病也是一門.老夫趁住院的閒暇,把借來的性病講義唸得滾瓜爛熟.可是上天弄人,出院後見校長,校長以老夫脫課多日,不准原班續學.如此這般下,只好跟下一班上課.幸好時間配合,跟著的一期又可返原班繼續.

性病,包括了多類不同的病症,香港常見的有梅毒(Syphilis),軟下疳(Chancroid),淋病(Gonorrhea),非淋尿道炎(Non Specific Urethritis),性病疣(Warts),滴蟲(Trichomoniasis),陰虱(Pubic Lice),疱疹二型(Genital Herpes)等.這裡沒提及的性病還多的是呢.

性病英文有兩大叫法:Sexually Transmitted Diseases[STD] 和Venereal Diseases [VD].只不過STD直接了當,望名生義, VD則比較含蓄文雅,香港人似乎偏愛VD多些.記得那時是由社會衛生科的一位國內特准執業醫生,人人都謔稱為白頭佬的負責講課.白頭佬教書自有一套,圖文並茂.同學們無論是名正言順的或掩眼偷看的,都會看得心驚膽心顫.可惜時日太久了,那時白頭佬的丰采,老夫都忘了,可是他解釋Venereal 一字的情況,仍歷歷在目,如在目前.他說Venereal 一字是由拉丁文演化而來,繼而眉飛色舞地獨白一番〔VEN 是 TO LOVE,REAL 是 TOGETHER,VENEREAL DISEASE 即是由 TO LOVE TOGETHER 而得來的病.〕

咬文嚼字,查根問底下,VEN 這拉丁字根是從 VENARI 而來,VENARI 是 TO HUNT, TO PURSUE 之意,而 愛神VENUS 一字也是從此字根衍生的..至於 REAL,是 RELATING TO 的意思.據此,老夫重新演繹 VENEREAL DISEASE,即是 DISEASE RELATED TO HUNTING FOR LOVE.根據我老師嚴復的翻譯標準〔信,雅,達〕作比較,我的比白頭佬的應該是更勝一籌了.

東拉西扯了一輪,該說回紅屋仔,這是世界衛生組織有記錄有介紹,聞名遐邇的性病診所,每天門一開,真是中外各界,紅黃黑白蜂擁而來.老夫在此工作三年,真是大開眼界,乜Q都見過.乜Q都搞過.為方便各方友好,這診所更是一星期有六個早上四個傍晚開診,因而上班的時間都好像飲食業一樣,又上場又落場的.人家出出入入,老夫上上落落的,時光就此是如此流逝.

說真的,這是好玩的三年,值得珍惜的三年,見聞長了,工作經驗多了,有些工作更非在醫院所學到做到的.取樣本做塗片,格蘭氏染色,顯微鏡檢查,暗視野 顯微鏡檢查,局部電灼手術,與大夫一起入小欖赤柱監獄出診,周遊列國到各區社會衛生科診所替假,以至各特別病例都可堪一提.

俱往矣,曾幾何時,紅屋仔拆了, 社會衛生科男性性病診所已搬遷到油麻地.老夫也快真的落場了.可是天下愚夫愚婦,勇夫勇婦何其多,性病患者卻從未有消減的跡象.性病從未落幕.

2010年8月20日 星期五

呼吸器 Ventilator

認證期間,洋和尚挾著專家之名,明查暗訪,四出審評。算他見多識廣,不是猛龍不過江,但有時也會被現實嚇一跳。

在很多地方,很多醫院,呼吸器都是深切治療或同等級的加護病房的禁臠。可是呼吸器在伊院卻如我囡囡的玩具在家中一樣,到處都可見到。見怪不怪,其怪自敗,見多了,伊院的同工也習以為常,如入飽魚之肆,久而不當作一回事。可是分佈四週的呼吸器卻令洋和尚眼光大開,繼而百思不解,覺得不可思議。而走到那裡都總有一部在左右,想擺脫也不易,就更使他們目瞪口呆。

受驚之餘,洋和尚自然要立德立言,頻頻追問[為何會有呼吸機在普通病房內]。老夫也有類似問題至今未解,老夫常撫心自問,為何我會一貧如洗。經洋和尚當頭棒喝,老夫忽然頓悟,這是現實,有頭毛邊個想做癩痢?

這顯淺的道理,洋和尚反覆思量,那會悟不出來,於是跟進追問護士們[有無接受適當培訓]。適當係一個主觀既量詞,所以答案當然是有。一而再的難不到人,面子放到那裡,洋和尚窮追猛打,出殺手鐧了,一聲[有沒有持續進修]。一干人等全投降了,洋和尚又勝一仗。

老夫在八十年代接觸的呼吸器還是很原始的,大家都叫它做雀仔(Bird Ventilator)。遠在一九五五年雀仔原形已出世。時日消磨,科技發展,最重要的是電子計算機的一日千里,現今新世代的呼吸器,一切都已是由電腦控制,比起雀仔的機械性可是不可同日而語。

雖然現今的呼吸器構做先進了複雜了,可是基本原理還在。明白了人體呼吸系統的生理及解剖、明白了呼出吸入的原理及比率、清楚潮氣量和呼吸壓、理解含氧度的變化、把上述各樣千絲萬縷的關係搞清、再掌握了呼吸器各部份的結構及功能,那處理呼吸器及病人就能得心應手,如庖丁解牛般,玩弄於指掌間。

其實天天都摸著的東西,怎會不懂,怎難到大家。柏楊說[戒煙很容易,我都戒過好多次];老夫說[呼吸器好簡單,我都玩得出神入化],真的,當老夫還要落手落腳的那個時節,就是蒙了眼也可東併西湊的把拆散了的呼吸器組合還原;單靠耳朵,有時也可聽出呼吸器那裡出了問題。

是說故事的時候了,是九十年代初吧,一次當夜班做腦外科夜更總巡場時發生的事故。

那一晚,約夜深二時許,老夫開始睡眼惺忪了。當夜班渴睡的時候通常有兩個選擇,一是倒頭大睡,管它天塌地陷;二是去巡房,強制性清清頭腦,回來時又是一條好漢,一定會睡意全消。老夫選了去走一圏。

巡完七樓,走到六樓,六樓那時是専收腦外科急症的。腦外科有點怪怪,與其它科不盡相同,收急症的只得半個病房,反而臨床病症的有一男一女兩大病房。

六樓也沒特別,雖然在病房中近走廊處見有人在忙碌,但靜靜的不覺亂。忙碌的是一個女護士,只見她滿頭大汗,對著一台呼吸器在折騰。一個穿著醫生袍的大夫則伏在床邊桌上,兩手抬著頭,一副無助無奈;而一垂死病人動也不動的躺在床上。老夫身為總巡場,有責任去理解事故,問之。護士仍在忙著與呼吸器糾纏,無暇對應;大夫冷冷的答曰[借左兩部喇,呢間都唔知咩野醫院,部部機都唔得既]。

原來是呼吸機有問題,待老夫一看。真的,還未認真細看,那靈敏的耳朵已發揮作用,老夫聽到漏氣聲,細心跟縱聲音,是源自機底噴霧器。老夫也不用再檢查,指示護士把噴霧器拆下再正確旋上,聽不到漏氣聲了,而呼吸器也回復正常功能。只見護士吸了一口大氣,如獲大赦;大夫喜形於色,對老夫投以青睞,另眼相看。大概他想不到看似解決不了的難題,如此簡單容易就被老夫信手拈來,化解了。

這大夫,姓張,當年的小醫生,如今貴為腦外科的顧問醫生了。這小小的事故,想他也不會放在心,更不會記下來。

一花一世界,須彌納芥子,世事就是如此。看透了,明白了,醒覺了,一切都能迎刁而解,何來問題,何來煩惱。

2010年8月19日 星期四

小腸氣 腹股溝疝氣 Incarcerated Inguinal Hernia

老夫在孩提年代已聽過小腸氣這名詞,不是老夫天性聰明學養高,只不過老夫是小腸氣的患者。年少時,有些時間老夫總是被大人脫褲示眾,當然也不是老夫天賦異品可供賞玩,只是大人在展示老夫的小腸氣以證實他們的見識。

大人們知道也好,見識高超也好,可卻從沒認真對待這件事,自然也沒想過尋醫解決。

幸好這是善良的小腸氣,要發作時也只不過是走進大脾罅(腹股溝管)玩玩,頑皮點便墜入陰囊躲藏一會而矣,悶悶的,也不特別疼痛。只要老夫躺下短暫休息,用手稍作擠壓它便很容易退回原位。

如此善良,當然不用特別對付,就是這樣,這小腸氣也陪同老夫四十年,時刻在左右。

老夫入行後,再也不是稚子不求甚解,開始認清小腸氣。小腸氣只不過是坊間的說法,醫學上叫做[疝氣]。疝氣也有很多種,常見的有腹璧,臍,腹股溝等疝氣。簡單地說,一個器官或部分器官經過一個開口或薄弱缺損,而突出移位即稱之為疝氣。

姑息可以養奸,老夫姑息了四十年的小腸氣卒不願繼續善良,要為惡了。

九十年代初,老夫已是在籌備組工作,那一天放工後還跟同事去玩,至傍晚左腹股溝又有現像,雞蛋一般大小的突起來,且有悶痛,幸好已是散隊時候,匆忙回家休息。晚上十時多了,情況仍無好轉,更痛,但天倒下來當被蓋的老夫,仍是睡著了,以前也試過有多次睡醒便雨過天晴的經驗。

這次睡不安寧,曙光還未現,黎明前已痛醒,是早上四時。左腹股溝疝氣未退,心中叫聲不妙,連忙執拾細軟,到急症室去。

急症室中求診者不多,很快便輪到老夫見大夫。檢查過後,大夫二話不說,戴起手套便拼命的把突起的組織向腹內推,痛得老夫死去活來,可是為了要維持專業形像,仍得裝作若無其事。但怎騙得人,想當時老夫已是痛得冷汗直標,面青唇白了。大夫還若無其事地說應該不會很痛,他當然應該不痛,又不是他的小腸氣。

老夫痛苦一場,大夫徒勞無功,這大夫也不道歉一聲問候一句,只是冷冷的說這是[嵌頓性腹股溝疝氣],[要入院]。

疝氣最掉忌的便是腹內原物被嵌頓了不能自動退回,嵌頓的結果嚴重的會阻礙了血液循環,引至組織壞死,腸道阻塞。

就是這樣老夫便入住了十樓二等病房,約早上六時,外科醫生來了,又是一番檢驗,隨即簽生死狀做疝氣修補手術。

一等再等,漫長的一個早上,十時左右,又有兩個大夫出現,左右打量後離去,不久老夫便上轎進手術室。

最近洋和尚提議用輪椅送病人入手術室,老夫舉腳贊成。那天平躺在推床上,被急速推著,床頭先行,望著天花迅速移位,連老夫這樣的鐵人也覺眼花花,心慌慌的。想不到動手術前可先坐過山車娛樂一番。

躺在手術床上,老夫的心情反而平靜下來。一則疝氣修補是小手術而矣,再則生死有命一切隨緣,最重要的是知道痛楚很快便會消除。

被蓋上面罩後跟指示深呼吸幾口,聽到麻師說[現在打麻醉針喇],還未及理解,已是不醒人事,真他媽的孤寒,夢也不讓老夫發一個。

醒來,已是在復甦室。很快便被送回十樓病床邊。自己人,當然受禮待,一大堆人圍著卻先讓老夫有選擇,問老夫想自己過床或是由他們搬過床。為了專業形像,為了表示自己是硬崢崢的鐵漢,老夫於是死死地氣的自己爬了過床。這時始覺左腹股溝處麻麻的一點感覺也沒有,應該是被局部麻了吧。

睡了一會醒來始叫護士幫忙通知家人。被蒙在鼓裡的家人到醫院後還是一頭霧水,不知所以。

手術後對一切活動都很小心,要操勞用力的都可免則免,咳嗽時也要用力掩著傷口。出院拆線後某一天,那手術傷口突然爆開了兩公分,有膿水流出,老夫心中一凜,忙回醫院求助。大夫也無特別治療,只是開了抗生素,給了葯水要老夫自己洗傷口。

這裡有一段小插曲,傷口爆裂後醫生開了抗生素服即淨(Fucidin),葯房竟錯給了抗真菌葯灰黄霉素(Fulcin)給老夫。同是白色細細粒容易食的小丸子,功效各異,老夫又沒有香港腳,吃灰黄霉素完全沒得益。幸好老夫是行家,立刻指正,葯房好像還在怪老夫多事,在找他們麻煩。

吉人自有天相,最後,當然逢凶化吉。終於可以跟陪伴多年的小腸氣開開心心地分手。也無依依不捨之情。事隔差不多二十年了,小腸氣也沒有吃回頭草,這算是手術成功了吧。

2010年8月11日 星期三

癲能停(Dilantin)無能 (Impotent)

說到葯物的副作用,真的是興致勃勃,欲罷不能。

就說說興致勃勃,欲罷不能的故事吧。

話得說回在腦外科的日子。腦外科的病人,自然是要動腦外科手術的多。腦子過了刀,一如身體其它地方一樣,是會結痂。痂會剌激腦部活動誘發癲癇,故此,所有術後的病患都要好一段時間甚至長期服用防治癲癇的葯物。

癲癇者,抽筋也。近日香港好像是把癲癇改為腦癇。據說[癲]給人黐線的感覺,所以改作[腦],自欺欺人的改變,換湯不換葯,腦癇還不一樣是是抽筋。是誰戴上有色眼鏡看人呢?又是誰偷換了概念呢?是誰著了相?

標準防治癲癇的葯物是癲能停(二苯乙內 Dilantin)。

腦外科病人由於多種原因,進進出出醫院是等閒事,故此大部份病者與醫護也頗熟落。

故事由此起,那一天,一個當男子漢大丈夫的病人又被收入院,原因不明,只知與腦患無關。老夫看他不似有恙,好奇下跟他閒談套料。只見他左顧右盼鬼鬼祟祟難於啟齒,肯定四面無人下始細聲說出[已無性慾並且無能了好幾個月]。

他就是不說,老夫也會知,大夫能不做紀錄不寫牌板不下醫囑嗎?一如所說,他術後也是服癲能停(Dilantin)預防癲癇的,就是這癲能停(Dilantin)出事。癲能停(Dilantin)其中一個已知的副作用是[性無能],但機率極低。上天很愛捉弄人,雄糾糾氣昂昂的男子漢嘛,就給你一個性無能,真的是六合彩無咁易中。此次入院,主要是為他換另外一隻葯和控制份量。

真的汗顏,實話實說,癲能停(Dilantin)的副作用,老夫是耳熟能詳如數家珍的,可就不知還別有洞天,另有玄機。

幾天後,當一切辦妥可以出院了,他喜孜孜喜形於色地向老夫道別,那時老夫就是祝福他雄風再起,興致勃勃,欲罷不能。

丙氯拉嗪(Stemetil) 眼球不自主動危機 (Oculogyric Crisis)

事關生死的葯物副作用,說多了也使人惆悵,不妨分享些輕鬆一點的副作用來調劑。

相信現今的內科病房仍會不時遇到些病人突然頭岳岳、眼昭昭、口擘擘、脷突突的情況。

現時怎樣處理,老夫莫宰羊。年青時的老夫,遇到這情況,總是第一時間找大夫,把情況禀告,而標準治療方法是肌肉注射,打一針苯海拉名(Benadryl)。俗語有謂快過打針,真的,打完針後不久,多數情況下都會葯到回春。

這是什麼一回事?老夫是在說眼球不自主動危機(Oculogyric Crisis),又是一種葯物的副作用。要說這危機,牽涉到一係列的神經系統生理解剖,老夫要說也說不清。簡單地說,是副作用引至神經運動失調問題。當中最顯而易見最典型的,顧名思義,是眼睛極端的向上偏差或向上和側向聚合,加上下頷痙孿,頸硬且向後仰,張咀,突舌流口水。嚴重的更影响病人情緒,有不安定,徧執甚至暴力。

那時內科病房大部份有此眼球不自主動危機的病人都是服了止暈止嘔葯丙氯拉嗪(Stemetil)而起的。有病的那個會不見頭暈?既然在醫院,食得唔好嘥,習慣上十個有七八個都話要止暈葯。結果是間中便有頭岳岳、眼昭昭、口擘擘、脷突突的病人主動求助。雖然這情況是可逆轉的,但嚇都嚇餐死啦。

說來也怪,用來救急的苯海拉名(Benadryl)是抗組織胺類葯物,原來本身也可以引致眼球不自主動危機,俗的講句,真係[人又係佢,鬼又係佢],文雅的形容,就是[水能載舟,又能覆舟]。

總結是俗語[葯可以亂食,話唔可以亂講]是錯的。食又好講又好,一錯左就好容易死人既。

別嘌呤醇(Allopurinol) 史提芬強生症候群(Stevens-johnson Syndrome)

一般人會知大多數葯物都有副作用,可是認識有限,都只以為是胃痛嘔心肚瀉出疹等雞毛蒜皮,或許還知道抗生素會有嚴重的過敏症狀,只此而矣。

其實所謂的副作用,真的是層出不窮,非行外人所能想像,有些時候更是匪夷所思。

三十多年前的內科時有嚴重痛風症病人入院治療,急症止痛最普遍的是用秋水仙鹼(Colchicine),每小時服一粒直至止了痛或有腹瀉便停。及後預防急性痛風發作的責任便交給別嘌呤醇(Allopurinol)。

記得那中年男士臨出院時還千感激萬多謝的,豈料幾天之後他便再次入院。這次入院不再是那回事了,這次是因他發覺有廣泛性的皮膚浮腫性出疹,而且有口腔黏膜潰爛。入院後,這些徵狀繼續惡化,不一日已有全身皮膚脫落,他的眼、口、鼻以至生殖器及肛門等部份的黏膜也開始糜爛。這是外表看得到的吧,當時估計,他內臟器官的黏膜也不能幸免。這是生死相交的時刻,也在考驗大夫的功力。

這是老夫首次聽到及遇到的史提芬強生症候群(Stevens-johnson Syndrome)。所謂史提芬強生症候群,就是這病人所表現出來的一系列徵狀。真正發生的原因不明,但它與感染、藥品有關。

原來別嘌呤醇(Allopurinol)是最常見引起提芬強生症候群(Stevens-johnson Syndrome)的葯物。

病人入院後,翻查病人的病歷及葯物紀錄,加上病徵病狀,不難做出正確的診斷及作出相對的治療。病人因口腔黏膜受損吞嚥困難無法進食,所以要打點滴補充體液;全身潰爛所以要止痛及預防感染;重要的是立刻停止別嘌呤醇(Allopurinol);更要處方類固醇藥物抗發炎及控制過敏反應。

這病者在醫院住了好一段日子,最後還是出院了。不論生死,所有的病人都會出院的。他是因為感炎及併發肺炎,葯石無靈返魂無術下辭世過身。

遇到這事故,老夫雖不感性,也會悵然。好人一個,只因痛風食葯弄至命喪黃泉。身為專業者,如自己對葯物的知識多一點,如在病人第一次出院時能多給予一些意見,對服用別嘌呤醇(Allopurinol)多給些忠告,想信他可早點停葯,早點求醫,也不會弄至無可挽救的地步。

同是服別嘌呤醇(Allopurinol)有副作用,老夫幸運得多了。多年前老夫腳痛去看大夫,大夫診斷為痛風。老夫是專家,這也不用他診斷。驗血證實飄呤過高後,大夫開了別嘌呤醇(Allopurinol)作預防。只是食了一天葯,老夫便把之束之高閣,只因發覺有副作用。不是出疹,是尿頻,小便不清有瀦留。

再見大夫,大夫有懷疑說少見,但同意是別嘌呤醇(Allopurinol)的副作用,於是停了葯,卻再沒有另外的作代替。

又如何,至今四五幾年了,奇蹟地痛風從未復發。也無特別刻意注意飲食,除少了些酒,少了些內臟,少了些貝類,少了些河蝦,少了些黃豆類,還是肚滿腸肥。無法解釋下,只好歸究於老夫心腸好,都話好心有好報啦。

2010年8月8日 星期日

馮京馬涼 Angina Pain Vs Ludwig's Angina

有一次接到急症室通知要收一個魯特維格氏絞痛(Ludwig's Angina).全病房工作人員立刻準備一切.有人去整理在策略位置方便治療觀察的病床;有人在接駁氧氣,準備氧氣罩;老夫更霸佔了心電圖紀錄儀並磨拳擦掌,要練習紀錄心電圖.所有診治心絞痛心臟病人該用的儀器葯物都預備妥當,大家都在等候迎接病人的來臨.

當見到是病人自己步行進入病房,大家都覺不可思議,怎全不是那回事?患心絞痛的病者不是應該減少活動,最少也該坐在輪椅上嗎?大家於是懷疑上錯人收錯症,病房主管檢查牌板紀錄,向來者查詢名字.魯莽的同事已在大罵急症室讓病人自己行走是草菅人命;細心的開始細閱病歷病狀.真的是魯特維格氏絞痛,看體檢評估,圖文並茂的都在描寫口腔內的徵狀.

其實魯特維格氏絞痛是一種口腔底層蜂窩性組織炎的疼痛,這是種可能因呼吸道受炎腫阻塞而窒息致命的疾病.

全都怪大家見識少,連老夫這樣博覽群書的也沒見過魯特維格氏絞痛這症候.一向以來,絞痛(angina)一詞彷彿都是心臟病心絞痛專用的,所以大家一聽到魯特維格氏絞痛便自動代入為心絞痛.差之毫釐,謬之千里,自然弄出笑話,擺了烏龍.

醫學知識深如海,有些偏僻的症候,許多因人而名的疾病名字,要全瞭解全記著是無可能的,如果態度不對,不肯求真,老貓都會燒鬚.其實每個病房都會有些工具書,只要不以偏蓋全,肯虛心一點,好學一些,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多偏僻多怪異的疾病名詞也會很容易便水落石出,也不會有此次的馮京作馬涼了.

醉酒 (Drunk) 腦出血 (Intracerebral Haemorrhage)

在內科六樓時,老夫最憎厭的病人只有一種.就是那些醉酒入院的.大部份這類醉酒人士都是因鬧事被朋友或家人送到醫院的,大概是不想讓他們在家搞破壞,要搞,到醫院吧.當然也有在公眾地方被人執入院.

老夫主觀認為這些人都是借酒放縱自己,借酒行兇的.平時一切要發洩的,想做不敢做的都借點酒意全數演練出來.酒醉三分醒,過去老夫常醉,每次都能控制自己,知那些可以過界一點,那些不可以越雷池半步.更能鳥倦知還,從沒迷途.

這些醉酒之徒,大多都是五花大綁下被送進病房.雖然如此,他們仍會不斷極力掙扎,口吐髒言.國罵省罵,亂語無為.通常這些〔病者〕也不用過床,就讓他們綁在病人運送床上,安個額外床號便可,反正那時加床是無止境的,走廊廁所大堂那裡都可見到額外加的帆布床.

間中也有被嘔吐物沾得全身污穢不堪,酸臭非常的,但這些人士永遠不會得到清潔,也不會更換乾淨的病人服.也非是歧視,只因甩繩馬騮不易捕,放虎歸山就更是危險.

每次收到這些病號,病房的寧靜便被打破,通常都要大吵大鬧一番,擾攘好一陣子後,這些人才會呼呼大睡,平靜下來.再次醒來時又是一條好漢,不待大夫簽字放人便忽忽趕著離去.

年少無知經驗淺的同行,間或會被醉酒誤導.其實當中潛伏的危險多不勝數.在家醉酒身亡與人無尤,可在醫院醉酒出了岔子,又是一單醫療事故.急性酒精中毒己可死人,最可怕的是酒醉可以遮掩了很多症狀.嘔吐物倒流入呼吸系統啦,飲酒加服葯啦,弄傷自己啦,低血糖啦,不一而足.

記不起何時,反正是在內科,一個老夫當夜班的晚上,又收了一個醉酒鬧事者,循例的觀察,依樣的診斷,慣常的對待,一陣的紛擾,最後醉翁歸於平靜,倒頭呼呼大睡,鼻鼾聲震天.夜半,觀察到這人的呼吸有點問題,只見胸廓起伏無序,呼吸一陣深,一陣淺的.老夫強聞博記,見多識廣,這不就是傳聞中的陳潮氏呼吸嗎?趕忙替他照眼看瞳孔,已是瞳孔不對稱,一邊大一邊小.

急忙呼召醫生,那時還沒有電腦掃描等科技,醫生替他做完一系列詳盡的身體測試檢查後,連忙請救兵,召喚腦外科醫生會診.

最後,診斷為腦內出血,病者被轉送腦外科繼續治療,當一切辦理妥當,天己大白,又是交更下班的時間.

算他好運,出路遇貴人遇到了老夫.老夫事後跟進,知他酒醉當晚曾與人爭執,曾被鈍物扑頭,弄至內出血.經手術治療後,最終得以痊癒出院.

陳潮氏呼吸(Cheyne-stokes Respiration): 呼吸的深度週期性地出現變化,由淺漸深,繼而由深變淺,暫停呼吸約20-30秒後再由淺而深,繼而淺等週而復始,為呼吸中樞功能遲鈍的現象.當腦內壓增加影响腦幹時,也會有此現像.

2010年8月7日 星期六

丐幫子弟 爛腳

說到丐幫子弟,不期然想到八十年代初在骨科三樓的遭遇.

這個應該是長老級了,隨身行里有四大袋之多,那種邋遢惡臭,非老夫筆墨所能形容.幸好老夫早有與丐幫子弟打交道的經驗.替他淨身雖仍是一般的嘔心,但難不了老夫.

還有更嘔心的,這丐幫子弟入院的原因是一條爛腿,跟他清潔時除見膿水血水外,更發現有小蟲跌出,心知不妙,在盤算怎樣捉蟲,怎樣才可把蛆蟲捉清,一條不留.

大夫診斷時也不願多看一眼,吩咐先洗傷口把蟲清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意見多多,卻沒有人自動請纓.老夫心中有數成竹在胸,二話不說便去準備所需.除基本的洗傷口套裝外,還預備了一個大膠桶和兩大樽〔優素〕.

〔優素〕.是那時代的消毒葯水,尤其用於化膿的傷口.是氯石灰和硼酸依比例混成的溶液.英文叫 EUSOL. EUSOL 其實是 Edinburgh University Solution of Lime 的簡稱.現在好像很少見到用到〔優素〕了.

說回洗爛腳,非想像中難,方法很簡單,就是把那隻腳放進桶內.然後不斷把〔優素〕澆到傷口上.霎時間圍觀的好事之徒嘩然大叫,擾攘了好一陣.只見千蟲鑽動爬離傷口,跟葯水膿水瀉下,桶底登時舖滿了厚厚的一層蠕動不休的蛆蟲.當兩大樽〔優素〕用光,傷口也洗得乾乾淨淨的,蟲沒有了,膿水也清了.

這就是那大膠桶的妙用,整個過程大刀閣斧乾淨俐落.如果只懂既定模式步驟而不知變通,這會是一個冗長而嘔心的程序.而善後工作也會加倍的困窘.

2010年8月4日 星期三

丐幫子弟

在病房所遇到的人與事,有時並非憑空所能想像。

初出茅蘆的小輩,猶如馬前卒,自當衝鋒陷陣;越危險,越厭惡的工作,越是做細佬的任務,責無旁貸,義不容辭。所謂細佬,也不必一定是男士;細佬者,行內對年資較淺,經驗較少者的暱稱是也。

老夫在六樓內科做細佬的年代,也曾遇過些噁心之事。這世界讓人噁心的事多的很,最有印像的一次是收了一個髒骯不堪的乞丐。

丐幫是金庸小說中的一大幫會,幫中子弟身份以孭袋數量多少作準。幫主是九袋,而剛入行的新丁都是一袋弟子。香港有沒有丐幫,組織如何老夫一概不知,可是那年遇到的肯定不是新丁,並不是因為他有兩大袋身家,而是他的污穢。這位丐幫子弟老泥成寸厚,蓬頭垢臉;鬍鬚滿面,口涎鼻涕遍佈;髮長成虯,泥塊纏糾;衣不蔽體,納垢藏污。最不堪的是臭不可當,攻眼刺鼻;頭上還有一大群蚊蚋蒼蠅團團飛轉,如影隨形。

如此的一個病患,算是老行尊也未必能有緣遇到。丐幫子弟一出現,頓時雞飛狗走,工作人員如是,其他病人如是。只有兩類人士不能避,一是不能自主的病人,另一類就是老夫這般的馬前卒。也不待吩咐,老夫便自告奮勇去處理,反正最終指派下來自己也是難逃一劫,倒不如自動自覺。

在無前科,無指導,無指引,無協助的四無情形下,正是考驗急智及應變的時候。二話不說,老夫先裝身穿上全套保護衣物,所謂保護衣物,是口罩帽袍手套;跟手拿了應用器具,即鬚刨、大剪刀及手術刷,便推了丐幫子弟入浴室。

把丐幫子弟安置到半裝滿水及加上二甲酚(PRINTO)的浴缸後,便開始用花灑向他照頭淋,並把所有小昆蟲消滅射進水裡。跟會飛的小昆蟲搏鬥,非想像中的容易。也沒得丐幫子弟的允許,便強硬為他落髮,這才是真的長髮為君剪;跟著也不預先打招呼便把他的鬍鬚全剃掉;最後用手術刷跟他全身開光。全程都是大刀闊斧的,沒一點拖泥帶水,轉輾個多小時,浴缸變墨池,換水無數次,大功告成。

叉開一筆,說說PRINTOL,那個年代最常用的的百搭消毒葯水,抹枱拖地浸手洗儀器都是它,只要到任何一間醫院診所,都能嗅到PRINTOL的味道。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有時自己不覺有味道,但在陌生的地方,遇到陌生人,別人都能一口咬定老夫是做盛行的,不為什麼,只因為滿身沾染了陣陣PRINTOL味,洗之不去。

當把丐幫子弟放到病床後,大佬們都驚訝讚嘆,因丐幫子弟已前後截然不同,判若兩人。實話實說,他的樣貎真的有點像犀利哥,如可時光交錯,他也會迷倒無數潮男潮女。

合該如此,否則大夫們如何敢埋身,如何檢查,如何診斷,如何開醫囑,誰敢護理?丐幫子弟雖不言語,但看他的眼神,感激之情表露無遺。

眾生平等,大愛無疆.不知有多少同行會願意做這些低下之事,又有多少同事曾有如此的體驗,有此經驗的又有多少能不慍不怒,平常心對待之?

2010年8月2日 星期一

腹膜透析 洗肚 (Peritoneal Dialysis)

七十年代末,莫說一般人,就算是經專業訓練的護士,對洗肚也是了解不多。老夫出道時六樓的內科病房,便是以洗肚出名。

記得第一天踏足這病房,便被熱心的大佬捉住,教授指導腹膜透析的理論、準備及過程、一切步驟、觀察及應急對策。所謂大佬,無分男女,是對較自己年資高的稱謂。出路遇貴人,幸虧有這些肯照顧後輩的大佬,解去不少老夫的焦慮,也省卻不少麻煩。

所謂洗肚,只不過是普通人的說辭,正確的學名應該是腹膜透析,而且目的不是為洗肚。簡單的說,洗肚就是把特定濃度的洗肚水灌進腹腔裡,透過擴散作用把血裡不想要的東西、經過半滲透性的腹膜帶走,再把這些滲有雜質及廢物的洗肚水放走。說來簡單,可這已涉及肚皮開洞插管、出入水道的安排;也有生理及感染控制的考慮,更要照顧病患心理的需要。

理論上腹膜透析可應用於代謝性酸中毒、高血鉀、水份過量以至某些葯物中毒等等的急性情況。實際上,這些症狀都有其它療法,要洗肚的機會絕無僅有。老夫所見的洗肚,都是應用在慢性腎病,尿毒症上。

老夫到埗初時,還是每次掛兩樽每樽一公升的洗肚水,人手操作,入水出水約一小時一轉,真是掛水都掛到手軟。可後期已是每次掛八樽,並有機器半自動控制。掛八樽水普通的鹽水架派不上用場了,特別設計下,用骨科專用的棚架,左支右撐下,又是一新發明。這樣下來,工作上體力勞動的壓迫性是減輕了,但一般的觀察記錄仍不可掉以輕心,而且要更加嚴謹。

記得是個早班的日子,還未接更,聽到一個正在洗肚的病人在低聲呻吟。原來整夜下來弄至腹大便便,入水多,出水少,更在發高燒。老夫天縱英明,一看便知是弄出個腹膜炎來,而且腹膜把出水管纏著塞著,此路不通,自然出不了水。想想灌進了這麼多水,能不腹大便便嗎?於是先把入水停了,再通知大夫。想不到稍後出現的竟是主診的蔡大夫,心中一懍。那時蔡大夫算是伊院的腎科高人,洗肚先鋒,但性情剛愎且猛烈,人緣不太好。

還好,蔡大夫只是口黑面黑的,暗自咕嚕幾句,可能是看不起老夫,不屑為這等小人物動氣吧。蔡大夫嘗試去通那出水管,失敗了。只好大張鑼鼓,改換一條新管。真不好彩,由老夫這小人物輔助。雙看兩不語下,大家都默默去幹。治腹膜炎相對簡單了,用抗生素,靜脈注射和加至洗肚水中,雙料齊下。

事成,蔡大夫多謝也不說一聲便走了。老夫輕吐一口烏氣,不說一聲總比指責謾罵好。差一點就白狗得食黑狗當災,又不是老夫弄到如此田地的,都是多得夜更同事的馬虎卸責。

俱往矣,如今已是洗血的年代,比洗肚先進乾淨得多了。而且不單只在醫院洗,不少病患已能在家中洗。總之是在那裡都好,都是洗過不亦樂乎。現今的腎病患者有福了!可真的是有福了嗎?老夫有點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