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十大酷刑

老夫那個年代，相對醫療科學不算發達，病了入醫院，面對林林種種的檢查治療時，光是見到儀器用品便足以嚇餐死；還有些不為人道的程序，算是醫好了也受盡苦頭。

民間傳說滿清有十大酷刑，實則醫療界中的酷刑也不少，湊雜成軍，老夫也來個醫院十大酷刑。先旨聲明，這是幾十年前的事了，醫療科技這些年來突發猛進，要再見到這些酷刑也不是易事。

(一)雖然十大排名不分先後，由看官自己評審，但以老夫片面之見，紓緩尿道狹窄的治療可獨佔花魁，為酷刑之首。

尿道狹窄 (Urethral Stricture)，就是尿道某一部分組織，因為外傷或發炎、潰瘍，導致纖維化結疤，而使尿道變得狹窄，小便就無法順利排出。

無論對病人對大夫來說，要治療尿道狹窄都是不討好的事。當時是用不同尺寸的尿道探子 (Urethral Sound)插入尿道，強行把狹窄處張開。

老夫曾見過這樣的手術幾次，雖然事前都會局部麻醉，用啫喱凝膠麻葯注入尿道，但手術中病者的表情都是痛不欲生的。 而術後則血迹斑斑，血流成河。 詳情不用表述了，光是看下圖的尿道探子 (Urethral Sound)形狀便可理解病者的苦況。

尿道探子 (Urethral Sound)(二)支氣管窺鏡術(Bronchoscopy) 是用下圖的支氣管窺鏡由口中插入支氣管作治療或檢驗。

大夫會先在病人喉嚨注射局部麻醉醉劑。再插入支氣管鏡移除氣管內異物、吸去積存的分泌物；作直接目視檢驗或抽取組織作進一步檢查。

以前使用的支氣管鏡又直又硬，冷冰冰的，過程中其難受處不問而知。

支氣管鏡及組織鉗 (Bronchoscope)

(三)乙狀直腸鏡檢查 (Sigmoidoscopy) 是用乙狀直腸內窺鏡直接從肛門插入，由大夫目視檢查結腸。一般結腸癌，潰瘍性結腸炎，大腸憩室炎等都可檢查中發現。

檢查前必須洗腸 (Rectal Washout)，把結腸清潔，以便大夫檢查時有最好的視野。洗腸前，有些病人甚至需要用輕瀉劑幫助排便。

禁食也是檢查前的必需要求。

由禁食，輕瀉，洗腸，插入內窺鏡，打氣擴張直腸，以至切取組織檢查，一連串的步驟都不好受，說之為酷刑並無誇大。

乙狀直腸鏡 (Sigmoidoscope)

(四)
食道靜脈瘤出血(Oesophageal Variceal Haemorrhage) 對於肝硬化患者 (Cirrhotic Patient) 為一嚴重之威脅，幾十年前的醫療，放置食道球 (Sengstaken-Blakemore tube) 是主要挽救性命之手段。

這醫療器具是由 Sengstaken 和 Blakemore 設計發明的，所以稱為 (Sengstaken-Blakemore Tube)。其原理是用食道球壓著出血點止血。整條Sengstaken-Blakemore Tube　則靠胃球來保持在原位。

吸入性肺炎，窒息，食道壞死及穿孔是用　Sengstaken-Blakemore Tube　的三大併發症。

除要受肝硬化病之煎熬外，還要忍受這樣的治療方法，療程有時還需要持續多天，不是在受刑是啥？

 食道球 (Sengstaken-Blakemore Tube)

放置食道球

(五)腰椎穿刺 (Lumbar Puncture) 是很普遍的小手術。目的是取得腦脊髓液 (Cerebral Spinal Fluid) 供診斷檢查或注入藥物做為治療或診斷之用。

穿刺後可能會有頭痛、頭昏、噁心、嘔吐、頸肩痛等症狀，尤其是站立或坐著時症狀加劇，稱之穿刺後症候群。

進行腰椎穿刺時病者要側臥彎腰成蝦米狀。問題是這些小手術大都是由小大夫負責。小大夫經驗不足，往往要多番穿刺卻仍達不到目的。病者只好在捱受罪。

腰椎穿刺術 (Lumbar Puncture)

  腰椎穿刺時所需的姿勢 (Patient Position for Lumbar Puncture)

(六)
骨髓穿刺 (Bone Marrow Aspiration)是採取骨髓液標本的一種常用技術，這是細胞學，細菌學及寄生蟲學的常用檢查方法。老夫以前在內科時，多用以檢查對血液系統疾病如貧血、白血病及某些腫瘤等的診斷。

常用骨髓穿刺部位有髂骨 (Ilium)、胸骨 (Sternum)等處。由于胸骨骨髓液豐富及操作相對簡單容易，老夫那個年代多用胸骨穿刺 (Sternal Puncture)此方法。

雖然術前都會注射局部麻醉葯，但被胸骨針穿刺時那壓迫感，刺入骨質時那疼痛，實非為外人道，曾有人說過骨痛好比牙痛，不知是真是假。由於胸骨較薄，曾有過案因大夫經驗不足，過份穿透影响骨後的大血管及心臟弄至病人死亡，實有理由把胸骨穿刺列為十大酷刑。

胸骨穿刺針 (Sternal Puncture Needle)

(七)
病人面上掛著鼻胃管 (Naso-gastric Tube)在醫院普遍皆是，不算得是奇景。鼻胃管我們慣稱 Ryles Tube，可能是 Ryles 發明的吧.

鼻胃管的作用大致有三，一是用來餵餔病者，二是用來抽去胃中的液體好比胃液或胃出血時的血液，三是作洗胃用。

鼻胃管大多是從鼻孔插入，這程序看似容易實在要懂箇中竅門。好人好姐，有些微外物入侵鼻腔也不好受，何況要插入膠喉，這程序如果由生手負責，病者便更受罪，噴嚏，疼痛，出血很平常，最慘的是受了苦仍完成不了，不能把鼻胃管放到胃裡去。

這不是個一時三刻的療程，如果是用來餵餔的，可能要陪伴終生。

 

鼻胃管 (Naso-gastric Tube)

(八)

醫院裡要進行喉鏡檢查 (Laryngoscopy) 常見的情況有二，一是外物卡在咽喉處，最多的是梗魚骨要由大夫取出；另一是插氣管喉。

把又冷又硬的金屬板插進口內把咽喉拉開，這是個痛苦難忍的感受，每次老夫都能看到五官扭曲夾雜淚水的模樣，如果是小孩，更是哭聲震天，掙扎不休。

幸好這懲罸只不過是相對短暫的，不幸的是擾攘一番，徒勞無功。

喉鏡檢查術 (Laryngoscopy)

喉鏡 (Laryngoscope)

(九)
大鵬展翅老鷹張翼 (Eagle Spread) 是多雄壯多威武的姿勢。可是在護理上來說，這卻是一種不仁道的做法。

如今這世代人權高、民智高，在醫院裡應該再沒這情況發生，或許有之，但老夫不曾見到已久。

以前每遇到病者神智紊亂行為異常，有暴力傾向的病人，比如精神病患，酒醉作亂者，多會用約束衣把他們綁在床上，並加以三角帶把雙手固定在床邊。遇頑強有力的，便得加以極刑整治，把雙手分別左右向上伸展綁在床頭，就如大鵬展翅老鷹張翼般。

不要少瞧這招，閣下可以嘗試保持這姿勢五分鐘，看看是否雙手麻痺酸軟，是否很難受。事實上，長時間保持這姿勢大有機會傷及肱神經叢 (Brachial Plexus Injury)。用這姿勢去約朿病人是犯了大不諱，是被禁止的。

大鵬展翅  Eagle Spread

肱神經叢 (Brachial Plexus Injury

（十）
最後一酷刑是禁止飲食，病人在醫院無啖好食已是預料中事，某些情況下不准飲食也是可以理解的；一般人都知手術前後須禁食，也知要進行某些醫療程序前要禁食。

肚餓難忍，吃慣喝慣的，見他人有飲有食，自己卻滴水不沾，要強忍饑腸轆轆頗為不易，但為身體為前途當然要鼎鑊甘如飴，甚至求之不可得。

可是禁食十多小時後，突接無情通知檢查或手術取消，就更使人氣餒難受，這打擊可大呢。

俱往矣，都是可以放到博物館的事物。醫療科技突飛猛進，上述的程序器材大都已改良了，甚或被淘汰了。可是人的質素決定一切，老夫眼中，現世代的同事真的是一蟹不如一蟹，無論是知識技能以至個人質素處世態度都每下愈況。沒有了酷刑，病人是否便真的便能安心舒服地接受治療呢？

工作間暴力: 特別觀察病房

十年前，前院長如今周局長在伊院設立特別觀察病房，就是為處理有行為問題有暴力傾向的病人．這是前無古人的構思．見賢思齊，儘管各大聯網都曾派人到伊院參觀，可是環顧今天，特別觀察病房在香港仍是絕無僅有一枝獨秀．

兵法有云［主孰有道，將孰有能］有好的構思，還要有好的掌舵人．［將者，智，信，仁，勇，嚴也］，環顧當年伊院的部門運作經理，要找一個如此德行的人真是談何容易．聞鼙鼓思良將，老夫中央文官一名，不得不走馬上任．

說來合該有事，周局在特別觀察病房正式開業之前已被調離伊院；老夫身負特別任務被指派兼任臨床部門管理，卻被謠言中傷說成辦事不力，被護頭賣離中央．這謠言先入為主，至今仍有大部份舊人盡信不疑．

稍叉開話題，當年老夫的特別任務有三，一是負責傳染病房，二是負責特別觀察病房，三是負責伊院護士的統籌調配．光陰如洗，滄海桑田，如今近退休之年，又是一番光景，除適時提供意見，護士統籌調配無再做了；管理的病房卻由當年兩個到如今的六個，除特別觀察病房，除傳染病房，還有一個羈留病房．

閒話說多了，言歸正傳．老夫十年有多未涉部門及病房的工作，一切生疏了．臨危受命，如履薄冰，戰戰驚驚下，先訂立策略，做好籌備及培訓，訂立指引及規條．

為護理有行為問題有暴力傾向病人而設的病房，首要注意的是安全問題：就是一度門一扇窗一把鎖一面鏡也要特別考慮，遑論中央監控及救命鐘，當中自然也要得到保安的配合．洗手間浴室等較隱蔽地方的安全措施最重要，總之是一床一櫃，一飲一食都要小心留意．

至於人力方面，要考慮的是人數，男女配搭及培訓．同事人數多當然好，但在人手短絀下這不實際，而且夜更也不可能駐重兵．兵法有云［兵不貴多，惟無武進］，未經訓練的同事，猶如散兵遊勇，會臨陣退縮．重點培訓臨床督導是先決條件．這培訓安排又是創先河的．病房開業前個多星期所有人員便要報到集合培訓．一星期的課堂講學，一天的參觀學習．那指引草擬也是一頁一頁集體意見全體通過的結作．

較特別的是老夫鼓勵同事報警，凡事以法治之，大禍臨頭還等醫院保安處理，還以附例作護身符，是傻子行為，不值效法．對外方面，救護車的停泊處，法官的引領及其泊車位等，一一都要決定安排．

特別觀察病房開業期，試過幾次比較嚴重的事故，說比較嚴重，也是那時少見多怪吧．書生論政都是紙上談兵，只好摸著石頭過河．及後，病房也有些改動，指引也有新添修改．

以戰立國，以戰養兵．雖然十年人事幾番新，但骨幹未改．病房的運作成熟了，同事的知識技能豐富了，大家合作有默契了．可是暴力仍無日無之，但差不多全院的問題老年壯年青年少年以至稚齡都集中在這裡，這是可好以理解的．

有了這個病房，其它的病房以至急症室都輕鬆得多．稍有問題的病患都送到這裡來，他們便可減少很多麻煩．常見的病例有抑鬱、自殺、濫葯、醉酒、老年癡呆、情緒困擾、行為失控，精神病，青少年問題等等，有時甚至沒問題的病患，只因諸多需索，要求多多的，也會無原無故地被打成精神行為異樣，送到特別觀察病房．

把所有神智，行為，思想有問題的病患都關在一個病房，好處是減少對其它病區的滋擾，建立在這病房工作同事的信心，增強他們的專業知識技能，加強他們的合作默契及團隊精神，並抒減因工作間暴力而受到傷害的危險及程度，亦因而對病患有更好更針對性的護理照料．不好處只有一樣，就是其它地方的作人員少了這方面的知識及經驗．當暴力臨頭時便會手足無措不知所對．

十年無事，卻因認證計劃洋和尚的一言半語，為特別觀察病房成立了管治委員會，空降了一急症室大夫作臨床統籌，掠奪功勞，老夫可以休矣．就算不是洋和尚，一年半載後，老夫仍是要退休，這攤子，不知何人頂上，更不知能否頂得住．

工作間暴力: 漫談

醫院是品流複雜的地方，也是易起衝突的場所．無論醉酒酗葯，精神病患，自我為是，無理取鬧，焦慮煩躁；也無論黑白二道，病人，訪客，工作人員，基於不同的原因，不同的目的，不同的期望，不接軌的溝通，便會產生形形色色的衝突場面，輕則在引起語言暴力，粗言穢語，詆毀侮謾，恐嚇怒罵；重則會有肢體接觸，推阻碰撞，掌摑扯髮, 拳打腳踼，甚至弄至傷亡．

是死亡，老夫並非言過其實誇大其詞，死的可以是病人，也可以是工作人員．因暴力而引致死亡的事件雖然不多，但確確實實曾發生過．死亡案件自然不會天天都有，但歷史是會重演的；案件也不會局限於某處某地，狂人壞人那裡都會有．

說到醫院裡的暴力事件，總會令人想到使用暴力者是訪客及病人，他們都是暴力的主要來源，這是千真萬確的．工作人員往往是被忽略的，其實工作人員本身也會是暴力的使用者．當然，工作間暴力最大的受害者仍是醫院的醫護人員．

醫管局［正視］工作間暴力多年了，可是除了［正視］，出政策，出指引，提供培訓，甚至委託律師行以醫管局附例向［施暴者］提出檢控，醫院中的暴力事件沒有減少，情況未見改善．

老夫替醫管局把脈，病人膏肓矣．政策指引只是不切實際的公文．零容忍只是天方夜談，一則沒廣為宣傳，教育市民，普羅大眾不知情也不理啋；另則高層根本是欺善怕惡，不容前線抗衡也不鼓勵前線高調處理，最好息事寧人．

以附例檢控更是虛有其表．願者上釣之舉．要告人，先要出告票；出告票，先要取得當事人施暴者的姓名，姓名電碼及住址．不知是那個師爺獻計，這樣的程序真的是寸步難行，只有傻瓜才會提供一切資料予人檢控．不明為何醫管局不鼓勵報警．

至於培訓，也是為教而教，交功課敷衍一番．老夫這樣的料子也曾上臺講了幾課．以老夫的認知，針對工作間暴力的培訓可分幾個層次，最重要的是避免暴力事件的發生，這方面注重警覺(Awareness)，評估(Assessment)，溝通(Communication)，解壓(Stress Relief)及降溫(De-escalation)的知識及技巧的掌握．這裡每一項都可作一主題講學．不問而知，醫管局那三幾個小時的研討會可灌輸多少這方面的知識，又可領會多少應對的技能．

訓練的第二個層次是針對當暴力發生被施暴者糾纒控制，比如被拉手抱腰叉頸扯頭髮撘肩膊頭等等時的脫身之法(Breakaway Technique)，這是一天的課程．而第三個層次則是要對有暴力傾向或已行使暴力者的控制及約束的方法 (Control and Restraint Technique)，這法強調最少三人一組不落單，這是三天的課程．

中國功夫名聞遐邇，擒拿纏絲來留去送，睇得又打得，但洋人放屁特別香．脫身法和控制及約束法這兩個培訓都是舶來品，洋鬼子的玩意．是國技是舶來也罷，但拳不離手曲不離口，練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嬌滴滴手無縳雞力的先生小姐們，光是柴娃娃式的接受了醫管局幾天的培訓就能擔當大任？現世代的人越來越暴戾，前線員功不出事，只是好運，可是福兮禍所倚．享慣福的遇事時便更不知所措，橫禍飛來時受的傷害便更深．

要減少醫院暴力，只有一個方法，就是真正零容忍施行鐡腕政策；要培訓員功應付暴力，只有一個方法，就是以戰養兵．